东北局势继续恶化,几乎每天都有噩耗传来,长春失守、吉林失守、齐齐哈尔失守,关东军势如破竹,如入无人之境,中国政府一再退让寄希望于国际干涉,同时由行政院副院长宋子文与日本公使重光葵洽商,寻求解决方案,日方依然咬定冲突乃中国引起,关东军采取断然措施只是为了保护侨民云云。
日本政府三令五申,不许事态扩大,担心激怒国际社会,引起苏联干涉,但关东军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肆无忌惮的继续向西推进,直逼锦州。
国联理事会通告中日两国,建议撤兵建立非武装区,关东军置之不理,同时,驻上海的日本海军也蠢蠢欲动,闸北和南市的富裕人家纷纷逃往租界。
南京政府内外交困,焦头烂额,此时江西剿匪正在关键时刻,再加一把火就能大功告成,可是社会各界对蒋主席攘外必先安内的政策多有不满,甚至财政部长宋子文也颇有微辞,声称不愿将资金用在内耗上,蒋介石严厉斥责,宋子文愤而辞职。
东北三省眼见被日本人夺去,中国却还四分五裂,江西有**苏区,广州还有一个另起炉灶的国民政府,若不是九一八事变,新的南北内战又要爆发,在外敌面前,南京广州迫于形势终于妥协。
十一月,南京武汉的代表会商于上海,议定召开国民党第四次全国代表大会,改组国民政府,宁粤合并事宜。
南京代表提出蒋介石北上坐镇北平,收复国土,广州代表断然拒绝,坚持蒋介石必须下野,而且要解除兵权,开除党籍,双方根本谈不到一起去。
陈子锟身为中执委员,列席了会议,双方唇枪舌剑让他极其恼怒,听的实在不耐烦,忽然拍案而起,道:“国家都糜烂成这个样子,你们还在纠缠谁当老大的破事,你们闹去吧,我辞职!”说罢愤然离席。
众人不以为然,继续争吵。
陈子锟回到上海住所,伤愈归队的双喜低声告诉他,南边有客人到,进了内室一看,阴影里坐着一人,清瘦的面庞,炯炯有神的双眼,正是赵大海。
“大海哥,什么时候到的?你们消息蛮灵通的啊,知道我在上海。”见到老友,陈子锟顿时一扫心头阴霾。
赵大海道:“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这回还得请你帮忙。”
“又需要药品?”
“这回不是药品,需要采购一批机械设备,听说你的春天洋行专门进口此类机械,肥水不流外人田,我就找你来了。”赵大海笑着将一张采购清单递过来。
陈子锟搭眼一看就明白了:“这些都是兵工厂用的机器,属于严格控制物资,恐怕不太方便。”
赵大海道:“子锟,你可是国防建设监委会主席,主要你一张字条,就可以帮哥哥这个大忙,你放心,亏待不了兄弟们。”
说着拿出一个蓝布包,解开来里面熠熠生辉,都是一两一根的小黄鱼。
陈子锟道:“大海哥,你来晚了,早上我还是监委会主席,现在已经辞职了。”
“这样啊,不打紧。”赵大海显然有些失落。
“大海哥现在专门负责采购,这可是肥差啊。”陈子锟半开玩笑道,看赵大海瘦成这样,可不像是中饱私囊的主儿。
赵大海道:“这些金条,是中华苏维埃共和国政府国库的家底,买不来机器,就没法造子弹,没法修理损坏枪械,没有武器就不能打仗,红军战士们就不得不用冷兵器和敌人拼命……”
说到这里,他声音低沉下来,似乎勾起了某些惨痛的回忆。
陈子锟道:“大海哥,九一八之后,贵党的通电我看了,谓之事变为帝国主义者反苏联战争的序幕,无产阶级者应组织起来保卫苏联,反对日本,消灭国民党政府,我就纳闷了,咱们都是中国人,和老毛子又不沾亲带故,干嘛帮他们,现如今日本人占了东北,中国人应该尽弃前嫌,团结起来打日本才是啊。”
赵大海想了想道:“阶级是高于国家和民族的,子锟,这些道理,马克思和列宁的著作里有详细论述,你大概没有看过,有时间我给你带一本来。”
陈子锟冷笑:“马克思的书,我十年前就读过,老实说也不过尔尔,社会体系的分类就有问题,他老人家是研究欧洲历史变迁作出的结论,东亚独特的农耕文明,和欧洲根本就是两回事,再说了,他不过是个哲学家而已,这些大道理没经过实践,谁知道是不是对的。”
赵大海正色道:“子锟,我只是一个工人,没上过几天学,以前总是浑浑噩噩,自打跟党走之后,才觉得活的像个人,你说的这些,我能理解,毕竟你的生活环境和我不同了,严格来说,我们是不同阶级的敌人,但我今天是作为兄弟来看你的,生意的事情,不能帮忙也就算了,咱们兄弟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告辞。”
说罢起身便走,陈子锟郁闷的闭上了眼睛,推门声响起,他才道:“机器的事情,我会帮你问问。”
“谢了。”赵大海回头深深看了一眼陷在沙发里憔悴的陈子锟,毅然离去。
陈子锟长叹一声,拿起茶几上的报纸,副版上一则新闻:诗人徐志摩飞机失事,坠毁济南。
翻过来再看另一版,上面刊登一首诗:
赵四风流朱五狂,翩翩胡蝶最当行。
温柔乡是英雄冢,哪管东师入沈阳。
告急军书夜半来,开场弦管又相催。
沈阳已陷休回顾,更抱阿娇舞几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