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必要骗你么？”顾无欢轻瞥了一眼东方舞阳，“她有孕大概一个月多。”
“是么，那真是太好……”东方舞阳面露喜色，随后像是想到了什么，又嘀咕了一句，“不对，你之前不是说……你不想这么早要孩子，所以她有吃药么？”
她刻意将声音压低了，屋子外的人自然是没听见么她在说什么。
“你问我，我问谁。”顾无欢淡淡吐出一句话。
他也很惊讶。
本以为风闪灵是身子不舒服，他还担心她哪里出了问题，没想到……只是因为有孕，身子虚了点，除此之外没有其他的毛病。
同一时间，屋子外的二人对视了一眼，均在对方的眼睛里看出了一抹复杂之色。
风闪灵有了顾无欢的孩子，那么，似乎又为他们的离开增加了一个理由。
确实……是该离开了。
努力之后依旧毫无所获，那么就该放手。至少，他们曾经用心追求过，故而也没什么遗憾了。
心情最复杂的自然该属柳奚尘。
不管到底是小颖，还是风闪灵，他都无法否认，在这一刻，他迷茫又失落。
从前，似乎一整颗心都被小颖给塞满了，满脑子除了小颖再无其他，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这样的想法好像渐渐淡了。
是因为另一个自己给自己写的那一封信，亦或者是因为长期的追求无果所以疲惫？他从来都是一个自信的人，但无奈这一次对手实在强大。
小颖已经有孕了，自己还有什么好坚持的？
他从来不愿意去想自己口中的小颖和他们口中的闪灵有何区别，因为她是他生活下去的一个目标，然而有一天，他知道自己身体里其实有许多个自己在轮流主宰意识的时候，他震惊之后很快就接受了，渐渐地，除了小颖之外他又有了其他目标，就是让自己能彻底主宰自己，而不是如他们所说的多重人格，精神分裂。
原来一直以来，在别人眼里他都是一个疯子。
顾无欢一开始和他说的时候他还不愿意相信，但他又不得不信，否则怎么解释自己总莫名其妙晕倒又莫名其妙在另一个地方出现。
如果说，这个‘怪病’治不好的话，那么跟他生活在一起的人也会很累，小颖若是跟了自己，多半是没有跟顾无欢一起来的幸福。
此刻他脑子里百转千回，一时间沉浸在自己的思想中，直到东方舞阳一句话，将他的思绪扯回了——
“闪灵醒了！”
所有人的视线顿时又齐聚在榻上的人身上。
风闪灵的眼眸缓缓睁开。
顾无欢两步走到了她的床头边坐下。
“无欢……”风闪灵睁开眼第一眼所见的人是顾无欢，眸中初醒的慵懒褪去，换做一抹惊喜，“当真是你，我这是……回到王府了？”
“当然是我，不然你以为是做梦么？”顾无欢低垂着眼看她，“有没有觉得哪儿不舒服？”
“不舒服？没有，只是不知道为何，有点儿疲惫，可能是走多了山路。”风闪灵说着，便要从床上起身。
顾无欢一手按住她的肩头不让她起来，“躺着，听我说，从今日起，你不能再随意出门疯玩，从今日起，戒酒戒辣，从今日起，要出门一定要与我汇报，不能擅自离开王府，并且，即使我陪你出门游玩，也绝不能登山。”
“……”风闪灵静默了一瞬，才叹息一声，“不用这么狠吧？虽然说我总是惹你担忧，但这一次当真不能怪我啊，谁知道试个衣服还能掉进陷阱里了，我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回来，我醒来第一件事，你就开始找我算账了？”
“这不是再找你算账。”顾无欢的面色无喜无怒，“这是忠告，因为你现在不是一个人，你身上，背负着两个人的安危。”
风闪灵听着这话，有点儿听不懂，“什么？”
“闪灵，你还不明白么？”顾无欢身后的东方舞阳终于没忍住插嘴，“你自己有孕了，你还不知道吧？从前你怎么玩怎么闹都不要紧，因为你只有一个人，现在你肚子里还有一个，你现在凡事都要顾忌着他，其实大哥说的都没有错，这一回，我站在他这边。”
“什……什么？”风闪灵差点儿没咬到舌头。
“如果你没听清楚，我不介意再重复一遍。”东方舞阳笑道，“你是要做娘亲的人了，该收收心了，别跟以前似的疯，你真的要安心呆在王府中了。”
“这……”风闪灵从惊讶中回过神，内心深处止不住的欣喜，望向了顾无欢，“当真么？你确定？”
“喜脉是那么容易诊错的么？”顾无欢斜睨她一眼，“疲惫嗜睡，这些都是十分正常的怀孕反应，疯丫头，你是开心多一点儿，还是惆怅多一点儿？”
“我为何要惆怅？”风闪灵望着顾无欢，有些不解。
顾无欢道：“惆怅你被限制了自由。”
“这有什么好惆怅的。”风闪灵唇角弯起，“也许换做从前，我真的会惆怅，但如今有孕，这些都能忍，不久八九个月的事么？大不了以后再玩。”
未免也太有效率了。
她才停止吃药没多久啊……
风闪灵暗自窃喜的神情落在了顾无欢的眼中，这让他证实了一件事儿。
“诶，你们怎么也来了？”风闪灵一个不经意间，终于看见了站在门外的二人。
门外的两人见她看了过来，齐齐开口，异口同声——
“我……”
“我……”
顿了一顿，二人对望一眼，再次异口同声道——
“你先说。”
“你先说。”
“……你们到底要说什么？”风闪灵望着他们，“难得你们这么有默契，难道有什么事儿是不好开口的么？需要一个推一个？”
“好了，我先说吧。”柳奚尘朝着风闪灵淡淡一笑，“小颖，我要走了，前来和你告辞的。”
“你要走？”风闪灵面有疑惑，“去哪儿？”
“天行山。”柳奚尘沉吟片刻，道，“我也不知道这一去，何时能回来，但，下次回来，也许我已经是一个完整的我了，我回来之后，一定会来探望你的，你……珍重。”
“也好。”风闪灵朝他浅浅一笑，“终于决定要去找鬼医了么，如果他为难你，你就写信回来给我们……”
“不用，鬼医，我自信能有本事搞定他。”柳奚尘眉目间划过一丝傲然，“也许我的怪病注定我会输给某人，不过，我还没有认输。”
风闪灵：“……”
某人所指的谁，真是太明显了。
而下一刻，坐在床头的‘某人’开了口，声线一如既往的云淡风轻，“有些人本身技不如人，还总喜欢找借口为自己开脱，不过本王也不是个爱计较的人，尤其是和病人计较，太没意思，啊，对了，柳奚尘，若是你的怪病真的有一日治好了，不知你的那个人格会主宰你，真是期待，希望是那个叫我师父的你，下一次回来，我和疯丫头期待你一句师父师娘。”
“顾无欢！”柳奚尘险些暴跳而已，“休要再提此事！老子明确告诉你，现在的老子，就是以后真正的我！”
“哦，我拭目以待。”顾无欢的口吻依旧漫不经心，“其实，温润如玉的那个性格倒也还不错，你要不要和本王打一个赌，最后的你，完整的你，一定不是你现在这个人格。”
“好了好了，别吵吵。”风闪灵见二人一抬杆起来便没完没了，忙出声道，“不管最后回来的是哪一个，柳奚尘永远都是我的朋友。”
柳奚尘听闻此话，朝风闪灵笑了笑，纠正道：“是师父。”
“行行行，师父。”眼见他要走了，风闪灵也不和他计较，反正有这个师父也不丢人，起码人家是有真功夫的。
“顾无欢，听到了没有。”柳奚尘冷哼了一声，“你且看着吧，绝不会是叫你师父的那个傻人格，你趁我人格调换对我的忽悠和欺骗，我是不会原谅你的。”
顾无欢看都不看他，“你原不原谅我有什么关系，我又不会少块肉。”
“你……走着瞧！另外，我再警告你，你若是敢对小颖不好，我一定会拆了你的王府。”
“黑云，送客。”
“顾无欢你，我一定会回来的！”柳奚尘被黑云白云轰赶着出了王府，临走前还不忘大喊一句。
风闪灵听着他那句话直接笑喷。
我一定会回来的……听着可真逗。
“对了，小七，你想和我说什么？”此刻房门外仅剩荆楚煜一人，风闪灵不由得将疑惑的眼神投向了他。
“我……我见你昏迷，来看看你。”荆楚煜顿了顿，而后道，“阿灵，我明日便要回国了，我出来的够久了，明日，你能送送我么？在王府门口送送我便好了。”
“你也要走了么……送你自然是可以的。”风闪灵说着，望向了顾无欢，“派些人护送他和百里无心回去吧，我们，送他们到城门口，可好，你陪着我去，总成了吧？”
说着，像是怕顾无欢不答应，她还笑着扯了扯他的袖子，“很快我就要失去自由了，让我再沿途看看风景可好？”
顾无欢轻瞥她一眼，“依你便是。”
风闪灵朝他嘿嘿一笑。
“阿灵，那我不打扰你休息了。”望着屋子里的一幕，荆楚煜有点儿堵心的同时也十分欣慰。
他就是喜欢看她发自内心的笑，快乐的笑。
自从挡箭的事儿过去后，他们似乎又能回到从前了。
其实，把他当弟弟又怎样呢？至少弟弟在她心里也是重要的，过去他总是太纠结于风闪灵总以阿姐自居，现在回想起来，他和她，最快乐的那段日子，可不就是他是小七，她是阿姐的那段日子。
所以——何必在意那么多，至少，以后她不会觉得他烦了，他不会再造成她的困扰了。
“我回房去收拾点儿东西。”荆楚煜朝着风闪灵笑道，“以前总是你教训我，如今，我也想教训一下你，有孕在身，以后可千万悠着点儿，你个性天生活泼好动，可以想象让你安静几个月有多难……”
荆楚煜话音还未落下，风闪灵便挑起了眉头，“你们今儿是怎么了，全都一个鼻孔出气，我看上去，有那么不安分么？”
“有。”
“有。”
“有。”
三个不同的声音，相同的话语让风闪灵一时间有点儿眼抽。
“好吧，我改。”她伸手揉了揉眉心，“我会做一个安静的美女子，你们且放宽心好了。”
荆楚煜离开了之后，东方舞阳也很有眼力劲地离开了。
“等会儿舞阳。”东方舞阳踏出门槛的时候，顾无欢在她身后叫住了她，“暂且不要告诉母妃，她此刻，也不知道游到什么地方去了，不要打搅她的欢乐，闪灵这边，我自会照看好的。”
“……其实，相比较游山玩水，闪灵怀孕显然更会让母妃欢乐吧？”东方舞阳道，“你不想让我告诉母妃，其实是嫌她聒噪，怕她念叨，对吧？”
“有些话心里清楚就行，没必要说出来。”顾无欢唇角的笑意很浅。
东方舞阳抽了抽唇角，嘀咕了一句‘知道了’而后转身离开，还不忘带上门。
其实，以母妃的性格，回来照顾闪灵，必定会寸步不离小心翼翼喋喋不休外加念念叨叨而后占用闪灵与大哥在一起的时间，若是母妃亲自照顾，大哥的时间，可不就被抢去了一大半了。
她表示理解。
“无欢……”此刻屋子内仅剩风闪灵与顾无欢，风闪灵伸手揽上顾无欢的肩，“为何，我看不出来你有多高兴呢？”
顾无欢望着风闪灵，倏然间俯身，将唇覆上她的唇，辗转不息。
好几日未见，他心焦又气怒，今日她出现在他面前，出现的那么突然，让他惊讶又喜悦。
这几日孤枕难眠，总是觉得身边少了她，寝食难安。
顾无欢的动作丝毫不轻柔，然而他压在她身上却避免了压在她腹部上，他可没忘记她如今是有了身子的人。
良久后，顾无欢的唇撤了开，却依旧没起身，与风闪灵鼻尖相抵，他问道：“什么时候开始的？”
风闪灵轻轻喘息着，“你，你知道了？”
“从你的神情，我可以毫不怀疑的确定，是你自己停了药。”顾无欢沉吟片刻，道，“你就真的那么喜欢孩子？甚至也不与我说，我们才成婚多久，你就整了个孩子出来了。”
“我要是直接与你说，担心你不同意。”风闪灵嘀咕了一声，“我原本也不想怀的，我也是爱玩的人，我也想与你轻松地过个一年半载的日子，但，有一天我忽然发现，其实小孩子很可爱，话说，王府里的那个小男孩你见过吧？府里唯一的孩子，你应该见过的，好呆萌，长得粉雕玉琢的，每回看见都想捏两把，不过人家的娘亲在一边，我没好意思总是去捏，我们可以自己生一个来玩啊。”
“原来你想要孩子就是为了生来玩的？”顾无欢眼角微微一跳。
“也不尽然，只要想到是你我的孩子，就高兴，我方才就在想，以后孩子像你好还是像我好。”风闪灵在顾无欢脸上啄了一口，“我隐瞒你停止吃药的事儿就不要与我计较了，这是你的娃，你完全有理由接受的。”
顾无欢望着风闪灵，眸中泛起一丝柔意，随后唇角也勾起，“当然是像我好一些，不能像他娘，总是惹祸，如果是女孩，一定不能像你这么野。”
“我怎么就野了。”风闪灵白了他一眼，“不过确实，我希望孩子的智商可以继承你的，你的头脑，我总归是斗不过你的，不过最好不要继承你的长相，像我就好了，好看的同时又不容易招蜂引蝶，像你就不行了，那简直是没完的桃花运，尤其男孩子更不能像你了，桃花眼，最容易犯桃花。”
“你身边的阿猫阿狗就少了？”顾无欢冷哼一声，“我的相貌是比你出色，但你也是犯桃花的类型，不要狡辩，反正都是要犯桃花的，倒不如选个更出色一些的相貌，像我比较好。”
“给你点颜色你还开染坊了？这都还没生呢，谁知道会像你还是像我？”
“是你自己先挑起的话题，你不用朝我凶，你现在是有孕在身的人，戒焦躁是最基本的，不要总是动不动就吹胡子瞪眼。”顾无欢长叹一声，“你想想，你还有八九个月要熬，从现在起，像你自己说的，你要做一个安静的美女子，你平日的表现，看上去就是一匹脱了缰的马，和舞阳没有什么两样，我希望，未来，我们一家人，可别都是野马型的女子，你与舞阳拯救不回来了，我们总该拯救一下后代。”
“……你倒是很会拿我的话来堵我。”风闪灵磨了磨牙，一口咬在顾无欢嘴上，“孩子以后可不能像你一样的毒舌，否则会招人恨的，尤其是男孩子，要是毒舌，会遭媳妇嫌弃。”
“你的意思是你嫌弃我？”
“你知道就好。”风闪灵一口又咬在她的脖颈上。
“乖，别闹。”顾无欢避开了风闪灵的牙，“疯丫头，不要说我没警告你，你现在不能像以前一样乱挑火。”
风闪灵闻言，抽了抽眼角，松了口。
说的也是……
现在是非常时期，她不能与顾无欢再那什么。
年轻气盛，饶是顾无欢定力再好，也不能经得起她的挑火，所以……往后还是少逗他的好，只不过这平时肆无忌惮地逗习惯了，这一时间要改，还真有点改不过来。
“无欢，你以后要记得提醒我。”风闪灵淡淡道，“比如我要是有什么行为，不合适的话，你可千万提醒我，这个任务就交给你的。”
“我定力没你想象的那么差。”顾无欢凉凉地瞥了她一眼，“你自己注意着点分寸就好。”
“……”风闪灵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总觉得有点儿难为情，便绕开了话题，“话说，其实你并不是很喜欢小孩儿吧？是因为我，因为是我们的孩子，所以你欣然接受，但，我觉得你有必要了解一下小孩的可爱之处，比如咱们府里的那个小男孩……”
“我们的孩子以后一定比他可爱。”顾无欢打断风闪灵的话，“我不用看我也明白的。”
“好吧，我饿了。”风闪灵撇了撇嘴，“跟你斗嘴斗了这么久，又饿又渴。”
“想吃点儿什么？”
“椒盐虾，糖醋排骨，红烧牛肉。”风闪灵几乎是下意识吐出这些菜名。
“辣，不可吃，太油腻，不可吃。”顾无欢淡淡道，“我给你做点儿清淡的，这就是你想要孩子首先要付出的代价，你喜欢的那些食物，都不适合你吃了。”
风闪灵静默片刻，而后有些支吾地道：“不吃就不吃喽……这并不是很难办的事。”
顾无欢望着她，目光颇有些幸灾乐祸，“让一个重口味的人，接受长期的清淡食物，啧啧，似乎确实有些不好办。”
“好了你，能不说风凉话了么。”风闪灵白他一眼，“我说了能做到，那便是能做到，我饿了，给我弄点儿吃的去！”
“遵命，夫人。”顾无欢目光中仍旧掩饰不住笑意，看的风闪灵有些牙痒痒的。
这厮素来就很反对她的口味，总觉得她平日吃的重口味食物都不健康，如今有了一个不得不戒掉的理由，自然是正合他的意了。
“你就好好在这儿躺着。”顾无欢起身的时候，还不忘朝着风闪灵这么吩咐一句。
“我不想再床上躺太久了，你也知道我最近可能会比较嗜睡，还是等我想睡了再躺。”风闪灵说着便起身下了榻，“我想去屋子外走走。”
“也好。”顾无欢道，“别四处乱跑。”
“放心吧，就在王府里，再乱跑还能跑到哪儿去，我又不是没有分寸。”
风闪灵再三保证，顾无欢才放心的走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