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七看到了远处的海，看到了形状奇怪的音乐体验博物馆，看到了太空针塔。

这里是西雅图。

风很大，吹得头发都快被拔出来了，吹得他站立不稳，随时可能掉下去。

问题在于，顾七动弹不得，或者说，他的意志无法驱使这个身体——无论这是谁的身体。

他感觉到了绝望，发自心底的悲伤，脑中有了一个独立的记忆，也就是这个身体主人的记忆，让他明白了这个人为什么悲伤绝望。

孩子在一场车祸中死去了，老婆不愿再看到他的脸，因为他会让她想起他们的孩子，于是离开了他，有份薪水微薄的工作，老板是个彻头彻尾的混球，总是让他加班，而他在公司的存在感几乎为零，一百个人中，能说出他全名的人只有两个，知道他“loser”这个外号的人倒是超过了八十。

偏偏，就连这份工作都丢了，他被一个年轻的女孩取代，毫无疑问，老板只是贪图她的美貌。

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

顾七仍在楼顶边缘摇晃着。

忽然，风停止了，一切都静『5，止不动了，就像是时间停止了一样，但顾七的思维还可以动。

“要打个赌吗？”一个声音忽然在旁边响起，说的是英语，把顾七吓了一跳。

他看到了死神，一个穿着黑色长袍，手持长柄镰刀，斗篷下面是个骷髅头的家伙。

“打什么赌？”顾七问道。

“你的口袋里有一把枪，看你能不能猜中他接下来要做的事，有五种可能：一、你从这里跳下去；二、你拿出枪来对着自己的脑袋扣下扳机；三，你回到办公室，见人就开枪，最后一颗子弹留给了自己；四，你回办公室里开枪。忘了计算子弹，最后被警察击毙；五，你想通了，带着枪回到家里，晚上洗澡的时候滑倒，死于脑水肿。”死神竖起了四根手指头，同样是白骨。

“赌注呢？”顾七皱了皱眉，结局全部是死，只是快慢不同，他无法移动。所以注定死路一条？

“没有赌注，你不用付出任何代价，如果你赢了，就可以立即离开幻境；如果你输了，咱们继续下一个小游戏。”死神说话时不需要动嘴，声音发自颅腔。

顾七沉思了一会，问道：“五个选择的结局都是死，在幻境里死了我就醒不过来了吧？还玩什么游戏？”

他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幻境，以前那些幻境都是以真实为基础的。尽量贴近真实，要么杀人，要么让人迷失自我，而这个幻境一点也不真实。因为他完全不能动，而且死神——他应该是幻境的主人——还主动说出了这里是幻境，让人无法产生代入感，根本不可能迷失。

死神缓缓摇了摇头：“不。在我的‘黑色星期五’里，你身体的主人会按原本的意愿行事，不会受到你的影响。所以你才不能动，你只需要体验就行了，相当于看一场第一人称电影，不能动的代价，就是死亡是不会对你本人产生任何影响，不会让你本人死、也不会昏迷，只是醒来后不会记得幻境里的事，重新回到幻境才能再回忆起来，所以死是无关紧要的，因为我掌管着死亡。”

“如果我猜中的话，你真会让我离开幻境？”顾七不太相信。

“既然你动不了，那么死亡就是不可避免的，死一次不就知道了？我可不想一直陪你在这里玩，玩几天我自己就死了。”死神无奈的耸了耸肩。

“有道理，我选四，被警察击毙。”顾七毫不犹豫的说道。

死神的话很有道理，既然他不能动，而角色又一定会死亡，那么无论如何他都会死，当然，他会一直试着挣扎与反抗，让身体听自己指挥，或让自己影响身体主人的意愿。

“为什么选四？”死神好奇的问道。

“回办公室开枪出现了两次，可能性较大，第一次杀人，不可能保持冷静，忘了数子弹的可能性较大，所以我选四。”顾七说出了他的分析。

“很好，就让我们一起来看看这人的结局是怎么样的吧。”死神拄着长柄镰刀，似乎有些兴奋。

“一起？你怎么可能不知道结局？如果你不知道，又怎么可能列出那些选项？”顾七立即抓住了这个矛盾。

“见识了太多死亡，很容易弄混的，死神的工作也不好做啊。”死神敲了敲自己的颅骨，说道：“选项是我凭直觉说的，其中必有一条是正确选项，这一点你可以放心，有时候我也会故意忘记这些死亡情景，再经历的话才更有意思不是吗？毕竟，谁都不喜欢被透剧。”

说完，他打了个响指。

世界又运行起来。

顾七的身体又自己动了起来，他只能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