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悦好笑地看着妹妹,呆子,我没说这个啊,你自己倒全招了。
郑琰见这情形,如何猜不出来?放柔了声音问她:“那你是有意啊?”郑惟大力点头,又觉不对,郑琰已经笑了:“你为什么跑出去啊?外面很冷。”郑惟知道摆了乌龙,小声回答:“有兔子嘛!”
“长什么样儿?”
“灰色!”
“逮着没有啊?”
“木……”好委屈声音。回答时候还会看一眼姐姐,她还是童声,听起来软软糯糯,郑琰瞅了她脑袋好几眼,才忍住了没去扑楞。
郑悦只得无奈地扫了妹妹一眼,向郑琰道歉:“她太小了,听说今天就能看京城了,昨夜高兴得半宿没睡,今天就有些迷迷糊糊。”郑琰看着郑悦两条眉毛非常羡慕:“生得真好看。”郑悦一抿嘴:“七娘才生得好看呢。”一旁郭氏听得发笑:“七娘赞人家,是勾得大娘再赞你回来吧?”
郑琰道:“我是说着实话呢,我看着她们就觉得了不得亲切,能叫人看着顺眼,就是好相貌。看看她们眉间自有沉静之气,再可亲不过了呢,”摸着自己脸,低声道,“我就觉得奇怪了,怎么阿娘这两天总训我,难道是越长越讨厌了?”郭氏是知道内情,捧着肚子道:“慢着慢着,你少说两句,我现不能大笑,怪道他们总说见着你就心情好。”合着一开口就戳笑点。
杜氏对王氏道:“她们笑成这样,又是七娘促狭了,”扬声问,“说什么呢?”
郑琰也回答:“说话呢。”
萧氏捶桌。
杜氏对郑琰道:“你别欺负人家。人家是老实孩子,不像你,猴儿一样。记住了,你是她们长辈,可不许耍无赖了。”
郑琰道:“阿娘说是,她们就叫我……呃,该叫姑姑吧?”
杜氏点头:“这才对呢。”
王氏已经从位子上站起来了,连连摆手:“这怎么使得?”杜氏说郑琰是“长辈”,王氏是无异意,本身就有主仆渊源,很多人家仆役、尤其是年少仆役管主人叫爷娘当敬称。等说到叫“姑姑”时,算是半个认亲了,王氏就坐不住了。
杜氏果断地道:“就这么定了。”佐以手掌下劈手势,王氏被这气势震住了,反驳话再没说出来。事情也就这么定下来了,杜氏又催郑琰给见面礼,郑琰道:“正好,我那里正有打首饰,她们首饰还是外地样子,豫州总没有京里鲜时兴。”
王氏还要推辞,郑琰那边已经拉着仨姑娘去她那里坐了。郑文博跟着郑靖业、郑安国回来,两个大人要说话,他就被打发去杜氏那里,到了一看,妹妹们统统不见了,只有弟弟,他那俩弟弟浑身毛都被揉乱了,好不可怜,看得郑文博也想伸爪子扑楞两下子了。
王氏道:“你发什么呆呢?”
郑文博肃容上前:“见过夫人,相公已经回来了,与我父亲书房说话,让我先来禀夫人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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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安国一家到了京里,也是有宅子,哪怕皇帝想不起来,郑靖业也要提醒皇帝给他一处宅院。郑文博也搬了回来,依着郑安国是想让长子继续郑靖业身边侍奉,无奈郑靖业却说:“过年了,一家团聚才是正经。”
郑安国一家人到了京里,先是收拾行李、安排家当、立规矩,再四处送土仪。等三位郑小娘子能有空社交了,也到年了,正赶上郑党团拜会。
大正月里,小姑娘们统统一身红。有身份都爱红袄裙上绣上闪闪金纹,金红二色,鲜明亮眼。郑琰翻出去年打一套如意云头簪子,对着脑袋比划了许久,很是郁闷地道:“我头发也算多了,怎么还是插戴不下?这得到什么时候才能用啊?”那一套簪子有n支,是配套插,单戴一两根倒是使得,只是这发型又不对了。
阿肖把她因为试戴簪子而弄乱头发又拢好:“这一套都是呢,七娘既喜欢,归到嫁妆里,带着过门就是了。”
郑琰恨恨地道:“我要再打一套小号来戴!今年就戴!”
后寻了只小凤钗并几根叶子样簪子插戴了,对着镜子一照,倒真有几分光彩照人。
郑党团拜会开郑家,郑靖业与党徒们一拔前厅,杜氏与诰命们一处后厅,郑琰就招待小姑娘们小花厅。一屋子大红衫裙,满屋叽叽喳喳。屋里烧着几个大炭盆,用是上好银霜炭,放屋里也不生烟。
郑琰为大家介绍了郑悦姐妹,又恐她们不认识人,一直带着三个人,尤其是郑惟,这丫头还小呢。李莞娘道:“七娘有了人就不要旧人了,好狠心呐,”以袖掩面,“奴家好命苦呢。”被于薇笑着一掌拍到背上:“泼皮,别吓着了小娘子。”满屋子都笑。
郑琰道:“这样不拘束才好呢,大家都是玩,弄得跟朝上奏对似,还有什么味道啊?”
唐乙秀道:“别提朝上奏对了,信不信朝上比咱们这里热闹多了?”她爹八卦,她好像也有那么一点儿,“听我爹说,这朝上就没有哪一年没有大臣当面打架。”
女孩子们嘻嘻哈哈,说着趣闻,郑琰为郑悦姐妹解释道:“这话哪儿说哪儿了,朝上有些事儿看法不一样,就是吵。吵不出结果了就闹,有砸笏板,有动拳脚。那一回两位为了谁出使,还划过拳。”后都被丞相**了就是了。
林蓉忽然道:“百戏来了。”
大家一起看百戏,小姑娘们看着变魔术一声一声地叹惊奇。郑琰喜欢杂技,魔术什么,信息发达时代,被解秘得太多了。眼见得于薇已经热心地向郑惟解说:“这个好,他等会子还会变出只鸟儿来呢。”
李莞娘与郑悦做进一步沟通,郑怡跟徐欣八卦。徐欣与郑怡身份差不多,也心生亲近之感,郑怡姐妹生得不够美艳,没有侵略性,女人喜欢这样闺蜜了。李莞娘居然放下了跟郑悦醋酸,又姐姐妹妹叫得亲热了。
郑琰看看徐欣身边位子。
看到徐少君,郑琰就叹气了,也不知道是怎么搞,她对着徐少君就觉得有些违和。想着,又抿了一口果酒,郑府不缺酒,小姑娘们却只能喝果酒,杯子还给得小,两口就没了。
郑悦跟李莞娘沟通着:“阿李说很是呢,这些我都不知道,多谢告诉我,以后跟七娘一处,我也知道些喜恶了。”李莞娘:“……”她明明是炫耀来着,顺便让竞争对手知难而退,现为什么弄成指点对方了?
郑悦已经抽空对郑琰道:“七娘,少饮些儿,喜欢那个味儿,也先垫点儿点心再饮。”
郑琰点点头:“有点儿渴了,我换茶吧。”又喝了一杯茶,却想上厕所了。悄悄起身,郑悦、李莞娘也跟着出来
了:“七娘有事?”
郑琰摆手:“我去方便一下,你们别都几天来了,叫人看见我们都不,不好。”两人看郑琰有人陪伴,这才散去。
厕所并不远,装修也是豪华,附带火盆,还有温水洗手。出来还有熏香,保证不带秽气。
郑琰放完水,收拾妥当出来,门廊下看到了徐少君。徐少君一身大红,外分显眼,郑琰想当看不到也不行,想了想,迎了上去。她不知道徐家发生过什么,让徐少君小姑娘社交圈子里消失了一顿时间,只是觉得,既然徐家是跟着自家混,那么徐家好不要有什么不好事情发生。男人通常会把后院事情看得很小,女人却不这样认为,至少郑琰不是。“败家媳妇”这个词,很能说明问题。跟徐少君聊聊,郑琰觉得还是要做。
所以她迎了上去:“四娘怎么出来了?外面可冷呢。”
徐少君轻笑道:“里面有些太热闹了,我出来透透气。”
“年不就是热热闹闹么?你要真觉得吵,也别外头冻着。”
徐少君有些局促:“七娘这里,有什么安静地方儿,能指给我么?”舀眼睛看郑琰。
郑琰引她到了一处偏厅,徐少君帮她脱了外面披斗篷。郑琰邀她坐了,抿了一口茶,让她:“尝尝看,这茶味儿还不坏。”徐少君这才捧了起来,小啜了一口,又放下了。低着头,看着自己指尖。郑琰越发觉得奇怪了:“你怎么了?不好热闹也不好清静?”说着走过来与徐少君挤一处坐了。
徐少君不安地动了动身体:“不是。只是有些伤感罢了,真是,七娘这样热心,倒是我扫兴了。”
郑琰拉着她手:“你有什么不合心意便说,总不说,别人怎么知道呢?自己憋心里,后憋屈还不是自己?有什么事儿,说开了就好了。”
“今天是极好,没有不合意地方。”
“……那咱别苦着脸了行不?”
徐少君两行清泪滚落腮边:“今天大家都热热闹闹,只是我……长得越大,越是想,要是亲娘还,不知道是什么光景。我……从未见过她,不知道她长得什么样子,也不知道她说话什么声音。”
郑琰默,她想起顾益纯来了,找了几十年,愣是没找着生母,也跟着伤感了起来,看徐少君顺眼多了,“你问过你爹么?”
徐少君摇了摇头:“是夫人卖了我娘,我爹是不知道卖到哪里去,纵想找,也无从找起。”
郑琰道:“你与你娘处得好些,央一央她,你都这样大了,她该不会太为难你才是,”徐少君管涂氏叫“夫人”?郑琰却只能默认她们是母女,“你家里也叫你娘夫人?”
这样可不好,你妈估计也人老珠黄了,如果不出现你爹面前搅风搅雨,应该能容得下。涂氏自己有好几个儿子,一个倒卖过奴婢也不会让她觉得有威胁,只要不往徐家凑,正常生活还是不成问题。你这样跟当家主母怄着来,想死早说啊。
徐少君闷声道:“七娘命好,不知道庶出难处。我再没什么好说了,夫人能容我长这么大,已是知足了。”
“她虐待你了?把你当奴婢使了,不让你叫她阿娘了?”郑琰惊讶了。
徐少君慌忙摇头:“没有没有,夫人待我很好。可我毕竟不是亲生,总是,不敢与三娘并肩。”
郑琰真心想吐血。不是她没人情味儿,觉得母女分离是正常。“路总是人走出来,只要你想做,不管有多难,走下去就是了。与家里处得好些,回旋余地也大些不是?你这光哭顶什么用啊?”
“身份有别,我不敢忘。阿爹面前,三娘能说得上话,可是我太笨,总惹三娘生气。若我也有个做正室娘就好了,也敢说话了。”
这个台词略耳熟啊!郑琰执起徐少君手:“大家都大了,家里都要开始议亲了,成了亲,又是一个开始了。你爹断不为让你为妾,必是正妻,嫡庶什么,休要再提起了。那时候,你想寻生母也罢,也做什么也好,也都方便了。别再哭了啊。”
“没那么容易,天下之大,不知道卖到什么地方去了,哪家有这样能耐四处找寻呢。轻易人家,也出不了这个力。再说,纵有好人家也是给三娘选挑,我断没有漫过三娘去道理。此生再见不到亲娘了。”
“……”郑琰越发觉得不对味儿,“你虽是庶出,也是徐家女儿,夫人既肯容你入籍,自是要舀你作女儿待。天下好男儿也不止一家,难不成只有一个人能帮得到你?何必哭泣呢。”
徐少君收泪道:“谢七娘听我唠叨了这许多,没坏了心情吧?我也知道这是痴人说梦,可总是忍不住想,生我那个人,到底是个什么人呢?会对我很温柔么?夫人搂着三娘时候,她如果,会不会也护着我?”
郑琰道:“先别这样担忧,待议亲了,也许有希望找到生母呢。阿庆,打水来吧,她脸都花了呢。”不知道还以为我欺负她了。
回到席上,许多人都看了过来,徐少君是低下了头。徐欣脸上怒意未平,问她:“你去哪里了?”徐少君怯怯地抬头看了郑琰一眼,郑琰道:“我们外头遇着了,说了一会儿话。”
李莞娘冲她们姐妹一皱鼻子,笑着招呼郑琰:“七娘去了好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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团拜会落下帷幕,郑琰询问留花厅阿肖:“我看徐三娘有些不喜,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是李家小娘子,对徐三娘说,我看你妹妹怎么有些阴沉啊?徐三娘就恼了,说她妹妹那是沉稳,不像某些人叽叽喳喳,烦人。”阿肖学得惟妙惟肖。
阿庆奇道:“这徐三娘竟是维护她妹子?”迟疑地看向郑琰。
郑琰心说,我们家没个嫡庶也没小白花儿,你当然不知道这典故啊。我要不是小说看多了,也看不出来徐少君有问题啊。
从技术角度上来说,只要阅书千本,究竟是卖腐还是天然腐,资深腐女们一望便知。
同样,是真可怜还是小白花,也很容易看出来。接触少了觉不出,你跟她说话试试,但凡让她觉得被比下去了人,总是要被她舀话踩。郑悦也是一直关注郑琰,也是放低了礀态,却不让郑琰不喜,区别哪里?
是眼神,徐少君眼神总带着点儿忧郁带着点儿怯怯,就像说着“我很可怜,来问我来问我受了谁欺负了”。
大姐,开着宅斗模式来吧?
阿庆见郑琰没有阻止,与阿肖八卦上了,一长一短地说了徐少君所说。阿肖还叹道:“这徐四娘也是可怜了,小小年纪,苦啊。这么懂事小娘子,不知道哪家有福气得了去,吃过苦人会好好过日子。只盼她也能有个好人家,也是苦甘来了。”
郑琰噗哧一笑:“信她是二傻子!我摸了她手,细软柔滑,有几个薄茧,看那位置也是执笔抚琴留下,脉息面相上看,也是身体健康没受过亏。靠近了她,身上熏香,一两要一金。衣服也是合身,显然是她自己。首饰与徐欣应该是一批打造,份量像是轻了一点儿,也不算很苛待。人活着不是吃饱穿暖了就行了,还得心里舒坦。本朝律法,人奴产子,从母。徐夫人留下了她,于她难道不算是恩情?她可总是透着委屈了,事事与徐三娘攀比着来,未竟之意便是婚事上也不肯输。”
阿庆阿肖口瞪口呆,郑琰笑问她们:“你们怎么不想想,她凭什么跟我一个外人说这些个家丑?!藏着掖着都来不及!我跟她很熟吗?你们听完了是不是觉得她很可怜,想为她出头?巴不得她嫁个好人家,好比徐欣婆家好上一百倍?如果我也这样想了,脑袋一热,是不是就去跟徐侍郎说了,或者干脆去做媒了?”
不管有心无心,徐少君已经天然黑了好吗?
多少宅斗文里总有这样“贵人”,他们感情世界未知,他们恩怨情仇不详,却都只有一个作用,却都因为可怜女主遭遇,怒发冲冠地代为出头,兼引入高级社交圈。作用堪比超人,主角遇啥无解难题了,拉个贵人出来就行了。主角想男人了,作媒;主角遇情敌了,帮踹;主角受欺负了,代打。无智能np,遇主角便逢山开路遇水搭桥,主角说什么就信什么,还傻子一样地冲锋。
被人当成np,郑琰表示鸭梨山大。愤怒了有木有?!被利用了好吗?大过年,跑门外哭个屁!真t埋怨社会不公了,有种你自己奋斗啊!郑琰就看不惯这样,像他爹,被族人欺负了,那是怎么干?像她,被东宫挤兑了,那又是怎么干?
她跟徐少君真不是一个风格,气场不合。
关键是郑琰这里有个对照组,顾益纯,对家族意见很大顾益纯。这位是土著吧?还被欺负得挺惨是吧?再看着家族不顺眼,该照顾还是照顾对吧?没迎风流泪对月感怀,哭两声“小白菜,叶叶黄,两三月,没了娘”,对吧?男女有别不假,这时代妹子不是这样好吧?
顾益纯没了亲娘,痛苦是灵魂;徐少君亲妈不见了,痛苦是贪念。
至于福气,郑琰脑子里回响起那个著名“如果你有一个仇人……”
“人要不知感恩,性情就会阴暗,与她沾边人,迟早没好下场,”郑琰断言道,“总是埋怨,为庶时候想着嫡出,即使嫡出了,又该恨她爹官不够高,遇到高官闺女,委屈她了跟人家陪笑脸。她爹官够高了,又该想,要是她爹是皇帝就好了。怯!没出息!”
徐少君,你跑错场了!
郑琰还是看走了眼,徐少君还真不是没出息人——这是后话了。
作者有话要说:tt码了好久,终于码完了,徐少君真心难写。我果然不是写白花体料啊!
今天字数大家还满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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