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沉阁究竟是做什么的?”
星临想着,他侧躺在床上,眼睛眨也不眨,视线落在虚空的某一点,像个神魂被抽离的人类,深夜虫鸣不止,偶尔从院外墙角处传来几声隐隐约约的猫叫声,人们在沉睡,他在思考。
自他目睹云灼在收容司三言两语决定了唐元白去处,已经过了三天。
这三天他确实如愿以偿地加入了日沉阁,而且在云灼问他想要哪间空房时,他理所应当地选了云灼的隔壁卧房。
现下那个人形自走能源提供器就在他的一墙之隔,他该夜晚放心待机才对,奈何这三天在日沉阁的日常让他迷雾罩头,这群为了赏金不择手段的穷凶极恶之徒,在传言中活得风光又令人惊悚,可能是初来乍到,只能触及表面,总之目前他只能看出“穷凶极恶”中的“穷”字。
星临叹出一口气,明日天亮时分,他第一个任务——也是他连续做了三天的每日光荣任务——拎着扶木塞给他的菜篮子去早市买菜。
想到这里,他倏地坐起来,悄声开窗,灵巧翻出。落地在走廊中前行几步,走一扇熟悉的窗户前,轻车熟路地翻进去,这是他第二个每日任务,当然是他自己给自己设置的——每晚尽可能充更多的电。
这比去早市和一大堆牙齿缺失的老年人类抢土豆地瓜要难得多,就算他能将自身生命体征降到最低,就算他擅长悄无声息的行动,但由于云灼的睡眠质量十分差劲,浅眠,且常常惊醒,可能是风,可能是梦,任何一点与他无关的微小声响与变动,都会让他前功尽弃。
好在星临足够警惕,躲闪与触碰都小心翼翼,此刻他覆上云灼手的动作极致轻柔,眼睛紧紧盯着云灼面上的反应,不放过一丝一毫,唯恐惊醒梦中人。
时间不断过去,能源逐渐流入,系统声音不断提醒他面前人体内的未知元素便是他的命流,他单手托腮,在夜色中用视线描摹云灼的眉眼,身体一动不动,眼睛也不眨一下,像个雕琢得过分生动的石像。
这一幕该是极度诡异的,要是云灼此刻睁开眼,看见夜半床边一双亮得惊人的眼,说不定也会心率飙升。星临想着,顺便查看着机体电量,虽说他确实在这个世界找到了能源,但充电功率也是意料之内的远远低于星际时代,云灼像个低功率能源供给器,一小时提供给他的能源,大约只能维持他五天的基本运转。
既然能源掣肘,那么就该夜夜居安思危,偷电计划每日都刻不容缓。星临在心中用力点了一下头。
远处传来车轮在青石板上碾压的轱辘声,是早点铺子的商贩在为营生做准备,声音越过窗棂,传入星临耳中,他知道是时候了,的一天即将到来,天亮后云灼很快就会转醒,他现在就得溜。
机器人从不贪婪,起身利落又悄声,离开自己的移动电源,回到自己的卧房床榻上,双眼一合,再睁眼时他将继续悉心扮演一个初入日沉阁的少年人类。
他在低能耗待机中感受着时间的流逝,清晨第一道阳光穿过纸窗,试探地落在他的面上,此时门被轻轻敲响——
“星临,你醒了吗?”
他翻身而起,磨磨蹭蹭穿好鞋,将自床榻至门边的距离,延缓成沉睡刚醒的时间,那门被叩了又叩,他才将那木门缓缓打开。
扶木穿戴整齐地站在门外,杏色翻领短打与黑色手套,异色双瞳如初见时一般惹眼,一只湛蓝,另一只静润黑色伴着眼白里几根显而易见的红血丝。
“你开门也太慢了吧,我都等半天了,”抱怨过后,他脸上那一股子透支的亢奋显现出来,他一把拉住星临的手腕,“跟我来!我给你看个好东西。”
“等等,等等,我还没穿外袍。”星临向相反方向用力。
“哎呀这有什么?又不是没穿衣服,况且这么早大家都没醒,谁看你啊。”扶木正在兴头上不容置疑,他拽着星临一路从顶层下到最底层,在走廊里穿行时,还能看见院落里那有一部分木傀儡,迎着朝阳充满希望地面容模糊着。
“到底什么事情?这么着急?”星临只穿着件白色中衣,感受着清晨微凉的风,看着前方扶木死死拽着自己的手。
“你马上就知道了。”扶木道。
两人最终在一层的一处房门前停下,门是虚掩着的,想必是扶木离开这间房时也是这般急匆匆,扶木不多做解释,推门踏入——
房内大片木头原料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映入星临的视野,一脚踏入门口,软绵绵的触感从鞋底传来,他低头一看,原来是棕色的木头粉末,厚厚的一层堆积在地上,让他想到了巧克力粉,再往里的地面上,有颗粒更大些的木屑,颜色各异,还有羊肉卷一样的卷卷木屑,静静地趴在粉末之中,整个地面看起来纷乱又扎口。
扶木放开紧抓着星临的手,一头扎进木头海洋里,在粗壮木料里几番畅游,终于到达一张看起来还算像样的桌案前。
上面摆满了各种工具,刻刀与锉刀的锋刃相抵,砂纸与量具又彼此遮盖,更多是一些奇形怪状到星临从未见过的东西,单凭模样完全超出星际机器人认知的玩意,只见扶木从中拿起一个黑色盒子,手掌托着,递到星临面前。
这盒子只有扶木手掌大小,浑身纯黑毫无杂质,上面一丝一缕的雕刻花纹都没有,平整光滑,透出木质独有的温润内敛的光来。
“三天时间,昨晚还熬了一夜,喏,给你。”扶木将木盒又往星临面前挨近了一些。
星临接过来,将手指抵在锁扣处,抬眼看了扶木一眼,这人面色有些不自然,像是局促又像是紧张,发觉星临的目光后,他虚张声势地提高声音,“看我干嘛!打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