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完了,危恒环顾四周,以一种格外轻松的语调开口了,“不知日沉阁的贵客们听没听过云归谷?”
云灼看了星临一眼,星临又与门边扶木交换了一个眼神。
没人接话。
周遭一片静默,突然的静寂弥散开来,整个场面蛰伏着人人屏息般的不安。气氛一度变得颇为诡异。
危恒也不在意,自问自答相当熟练,“我这话问的,谁不知道云归谷啊……虽说这云归谷现在声名狼藉,已经避世,可搁在五年以前,那可是风光得很。街角巷陌,云归谷的美名早就是老生常谈,天下谁人不知。”
“?”星临亲眼见识过血鹰干尸,本就觉得这残沙城不同寻常,现在更加觉得这大哥真不是一般人,不分场合讲故事也是残沙城的传统吗?
危恒兀自不停道:“云归谷悬壶济世,医术卓绝,个个堪称神医在世,没有他们治不好的怪病。”
“这听起来没意思吗?别急,有件事格外有意思,那就是这群神医唯一束手无策的疑难病症——”
他笑了一声,“——竟是自家三公子。”
“闻说这云三公子打娘胎里出来便体弱多病,年年岁岁在药汤里泡着长大,一身天生病骨,时好时时坏,严重时能多活一天都是向老天挣来的,父母兄弟百般珍视呵护,整日里大门不能出,二门不让迈,想着终有一天能寻出治病方子,这小病秧子也是争气,硬是磕磕绊绊活到了十六岁。”
“十六岁那年,烈虹疫病肆虐,各势力齐聚砾城商量对策,谁曾想,云归谷主竟舍得将这纸扎的宝贝儿子带出来了,我这才有幸,见了一面。”
“自砾城一别,已经过去了五年,不知近来可否安好啊?云三公子。”
危恒挑着一个讥讽的笑,视线定定地落在云灼面上。
一字一句,尽入众人耳。
星临惊疑不定地皱眉,他的视线越过危恒肩头,云灼站在那里,背后是大敞的厅门,外面日光灿烂,泻进来的光慷慨攀上他的背后,却半点映不亮他逆着光的神情。
“说完了?”云灼声音沉沉,他抬起脸来,面色如常,“这个栖鸿人我先带走了。多谢危城主。”
他甚至连眉头都不曾一皱,只是冷冷淡淡地收回折扇,行了一礼。
他波动狂涨的生理指标,在此刻竟变得意外平稳起来,神采里的骄矜冷感终于又覆了回来。
危恒震慑的长篇大论在云灼身上全部落空,反倒是云灼身后的扶木被惊得直接钉在原地,眼睛大张,嘴唇哆哆嗦嗦,像是在反复吞咽涌上来的音节,末了,才哆嗦出一句:“少主……这,这,我…对不起……”
一贯大的嗓门此刻拜伏在愧疚之下,他的声音断断续续,云灼听得分明。
云灼半回过头,对扶木说道:“早晚要知道。你还在磨蹭什么?回去再说,你带人先走。”
机器人也心不在焉:一身病骨,常卧病榻,在四周爱意环绕中向天挣扎求生。这些真的是云灼的过去吗?
危恒冷笑,迅雷之势出手钳向星临手腕,星临正心神不定,下意识速度极快地一躲,流星镖暂离要害,危恒顺势闪身,从威胁中脱逃出来,“不用回去再说,我残沙地牢宽敞安全,是个聊天的好地方,三位觉得如何?”
话音未落,无数油烟墨色尖刺陡然再现,悬浮于三人头顶空中,数量比刚才多十倍不止。
云灼折扇刷然展开,“扶木,走。”
“……是!”扶木投了篓子犹豫不得,咬牙扛起人冲入院中的木傀儡群中。
那些气势汹汹的带刀傀儡竟不攻击他,反而围成保护圈为他掩护,更多的侍卫涌上去,在投敌木傀儡的刀光剑影下毫无作用。扶木顺利地渐渐靠近庭院大门处。
云灼放下心来,回头看了星临一眼,“你也是。”
“不。”谁知星临根本不听他的,“我跟你一起走。”
危恒怒气冲冲,“想得挺好,以为这里是你们想走就走的吗?”他手一下压,长刺带着穿地之势直射下来。
“那不然呢?”星临左躲右闪,抽空奇道,“不让杀你,跑还不行吗?”
说着,他脚下方向一拐,趁云灼顶住那尖刺攻击之时,风一样刮出去。
却不是冲向大门。
他冲回到宴席之间,最前排的一处桌案后面。
那里,危正卿昏迷不清地趴在地上已经有一段时间,脸埋进自己坐过的蒲团里,后颈处一根不起眼的银针。
星临一只手臂穿过危正卿的腋下,另一只捞起他的腿弯,一发力——将一个比他身形大上三圈的彪形大汉打横抱起。
云灼目光追了过去,看见这位红衣舞女向着门口狂奔而来,“……”
看到这一幕,再千钧一发之际也不禁叹为观止,现在能安全逃出去就已经是万幸了,星临竟然还不忘这次情报委托的目标人物。
他原本沉郁的心绪被这匪夷所思的一幕搅乱了,甚至有点想笑。
侍卫围绕而来,能躲闪的空间飞速被压缩。